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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不得将此鹅千刀万剐!一根根地拔毛,倒吊在城墙上三天三夜放血风干,制成鹅肉脯再一片片地撕碎才好!
沈厉端肃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就在他发了狠心,要与征西大将军一决生死之时。
雕花大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李知书穿着一袭湘绣水仙花软烟罗,腰间系着浅粉色垂绦,她今日梳的是简单花髻,一根和田白玉簪,衬得小脸白净娇俏。
沈厉抬眸望向她,今日李知书虽略施薄黛,却依旧暗压不住眼下乌青之色。
他眉梢稍凝,不知她今日为何如此憔悴,莫非是身上伤痛难忍,这几日没有睡好觉?
正好他新得西域进贡来的安神香,其香味清幽馥郁,最是解乏安眠,一会他便给她送来。
李知书朝他款款走来,唇畔漾起梨涡,浅笑道:
“沈公子,你是来找我吗?正好我有话同你说。”
沈公子?李知书今日竟一反常态喊他为沈公子?
听到这疏离又客气的称呼,沈厉忍不住皱起剑眉,只觉得胸口处堵得慌。
他眯着眼,冷冷重复道:“沈公子?”
李知书垂下眼睫沉默了一瞬。
是,她如今就该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句“沈公子”,而非亲昵的“小沈大人。”
这几日她昏睡床榻间,半梦半醒时,脑海里总是不断闪现着与沈厉有关的零碎片段。
沈厉是生得一副好皮囊,李知书曾经最喜欢的,就是他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
眸子幽深,眼白清亮,眼底清澈,有光流淌而过。
可这双眼睛看向自己时,大多数都是愠怒的、冷漠的、勉勉强强的、不甘不愿的。
或许卿卿说得对,沈厉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硬石头,在这场感情里面,从来就只是她一个人的全力以赴。
她是野蛮肆意的女山匪,而他是天子重臣簪缨之家,她以前怎么就傻了吧唧、满心欢喜地认为,天上龙会被地上虫所吸引打动呢?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强扭的瓜不仅不甜,而且十分苦涩。
罢了,不如现在就放手。
李知书强压下心中落寞,她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明媚的笑靥。
“沈公子,从前我缠着你是我不对,如今我想明白了,感情这事是勉强不来的。”
闻言,沈厉窄袖之下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当初明明是她先招惹自己,可现在又是她告诉自己,感情这事勉强不来?她不愿再缠着他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沈厉瞧她脸上一片风轻云淡,当真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他忍不住扯着嘴角,出言讽刺道:
“李姑娘当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别看李知书表面云淡风轻,可实际上她心中酸涩不已,她生怕自己会不小心表露心底的情意,手心手背捏得汗津津的。
“沈公子,还请您不要计较我从前的冒失与不懂事。”
沈厉冷冷站在原地,眸间暗沉。
这几日他一直挂念着她的伤势,可却一直避而不见,如今她总算愿意相见,可一口一个沈公子,倒真真是恭敬的很,却也生分的很!
沈厉眸光渐渐暗淡下来,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语气缓慢,一字一顿。
“李知书,我只问你一次,这什么意思?”
被问到的李知书忽然有些无措,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
她竭力稳住心神,吸了吸鼻子,盯着宝相花云纹锦鞋面上的绣纹。
“我祝沈公子,从此以后前程似锦顺遂安康,早日觅得心上人,白头偕老。”
她明明眼眶泛红,却嘴硬之级,说出口不对心的话。
沈厉冷眼瞧着她,忽然笑出了声,漆眸中的凉薄一闪而过,犹如冰凉而刺骨的寒风。
好,好得很!好一个早日觅得心上人,白头偕老!!!
原来他沈厉在她心中不过就是一个笑话,一个闲暇时逗弄的玩意儿!喜欢时便撩拨着招惹着,如今厌倦了,便想把他一脚踢开,要他同旁人白头偕老!!!
一想到李知书厌倦了自己,沈厉眸间有风暴骤起,可当他不经意对上那双红彤彤杏眼时,一瞬间风暴重归于平静。
沈厉神色郁郁,他逼迫自己淡定下来,她本就是误闯自己生活的意外,如今意外被拨正,他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沈厉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不对,他并不松快!反而内心深处,却生出了另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似不甘心,沈厉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为什么?是不喜欢了么?”
一想到李知书不再喜欢自己,不会再娇糯糯喊着“小沈大人”,沈厉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不怀好意地揉搓他的心脏。
李知书心中既酸胀又难受,泪水早就在眼眶打转转,就差一点她就脱口而出,不是这样的!
可理智胜过了情感,她按捺住内心的慌乱与苦涩,将涌上喉头的话,全部用力咽下肚子里。
李知书眼一闭,心一横,大声喊道:
“是!我不喜欢你了,你我二人本就是强扭的瓜,如今正好趁你心意拨乱反正好了!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各自安好!!!”
闻言,沈厉蓦然双目猩红,直勾勾地盯着李知书。
一瞬间,绵绵细细的痛,从他心底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沉默良久,薄唇张开却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咬牙切齿地扔下“随你”两个字,便落荒而逃。
李知书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心中一阵钝痛,果然,他是真的讨厌自己。
就连一句祝她安好的话,也如此吝啬,不愿多说。
第42章 河底水鬼
转眼间到了八月,盛夏烈日如灼,铄石流金,姜府沁园小院内,却是一片悠然清净之景。
原本地处偏僻的沁园,如今倒成了姜府最雅致最气派的地方。
沁园新修了兰亭水榭,水榭四周以半幅青竹帘掩映,将炙热的空气阻隔开来。
而水榭之外种有兰草以驱蚊虫,青石匝道两旁绿树成荫,密密匝匝的绿叶间,坠着一簇簇青绿色的花骨朵以及白玉玲珑的栀子花。
柔风吹过,飘香十里。
姜令妩伤已痊愈,她一身天青色轻如雾谷的罗衫,梳着松松散散的发髻,有些魂不守舍地望着西南方。
她所望的地方便是临湘城,裴行舟此刻所在之地。
近半年来临湘城饱受旱灾之苦,朝廷赈灾又不及时,一时间流民四起,时有打家劫舍之事发生,百姓过得苦不堪言。
可当地官员依旧脑满肥肠,德不配位!他们不想着要如何赈灾,反而算计着要如何盘剥失而复得的赈灾银!
官吏贪墨、财政不明、暴民四起。
就在这种极度混乱中,裴行舟接手了临湘城这个烂摊子。
一月前,他与沈厉微服临湘城,只以吏部中人自称,当地官员见他风流倜傥年纪又轻,只以为是哪家高门子弟走个过场罢了。
于是,临湘城知府齐文友为他们接风洗尘,叫了一水儿的姑娘宴席作陪,裴行舟倒也不推辞,笑着谢过,只不过心下却透着万分讽刺。
灾民遍地如蝼蚁,接风宴上鹅掌与翅肚可谓样样都齐。
齐文友见裴行舟对美人来者不拒,于是满脸谄媚虚情假意,妄想着攀附京官飞黄腾达!
来之前裴行舟便将临湘城摸了个底,这齐文友是个黑心肝的东西,朝廷分拨数千斤赈灾粮,他竟敢中饱私囊克扣了一半的粮草,囤积居奇高价出卖!
而公库之中那所剩无几的粮草自然是不够,于是他暗中下令,每日施粥都是一小把大米,混着两把泥,再将野草根子切得细碎,发到灾民手里的粥,压根就捞不出几粒米。
那些个手有余钱的乡绅也还好,只是苦了这穷苦百姓,卖儿卖女苦不堪言!
于是,当裴行舟与问及赈灾粮如何分配一事时,宴席上诸位大人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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