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9(1/1)

    莫不是睡着了?

    顾衍轻手轻脚走回去,提起她脸上的书册,一瞬间,他脸上血色尽失。

    书页泛黄,上头一道斜长的氤氲水渍,是一行泪。

    辛越睁开眼,阳光落在她的眼睫上,上头盈着碎玉银珠,晃晃灼人。

    她是这么个人,若是还觉得你有药可救,便会费上几句唇舌同你掰扯一番,若是真伤了心,便是这样一句话也不会说,一个表情也欠奉。

    顾衍蹲在她身旁,拿指腹给她拭了泪珠。

    她重又阖上眼。

    顾衍只好将手放在自己膝头,蹲着看她,凑得近了,可以看到阳光照在她面颊细细的绒毛上头,“你脸上有毛。”

    辛越倏然睁眼,凉凉地瞥一眼他。

    嗯,终于看他了,兵不厌诈。

    顾衍一鼓作气,“我方才说,你若是不想见我,也是应当,如今想想却不大妥当,你合该起来打我一顿才是。”

    “没有兴趣。”辛越开口,声音十分嘶哑,说完便咳了三四声。

    同他装模作样的咳嗽不同,辛越手背挡着嘴,咳得猛又急,声音像有什么细丝在喉间拉扯,一张脸涨得通红。

    顾衍恐她呛着,扶她坐起身。

    “我知道我错了。”待她平缓下来,顾衍拉着她的手认认真真说了一遍。

    “你不知道。”

    辛越冷淡得要他的命。

    四目相对间,顾衍缓缓地说,观察着她的脸色,“我错在……其实你也很难受。”

    见她望过来,顾衍立马继续道:“你看我受伤,你当是害怕难受极了,逼你做选择的人,也有我一份,我没有考虑到这个。”

    良久,辛越抽抽鼻子,“继续说。”

    顾衍抱住她,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只心悦我,他不是我对手,我不该对这件事有所怀疑。”

    这回她没有再挣开,下颌搁在他肩头,“你还敢自己将伤口弄破,是不是不要命?”

    “我又错了一条?”

    “自然!”

    顾衍擒住她的手往胸口一放,“阿越你瞧,我这般不长记性,你要时时看着我。”

    少顷,她将细白的手指放到他的眉心,轻轻按了按,一字一顿道:“你听好了,他予我新生,我替他做事,便是想还他,还得干干净净,可我只想同你,生生世世……”

    我只想同你,生生世世……

    九个字,钉入顾衍的心脉,至死而生。

    她所得皆是命运的馈赠与厚爱,若要珍视一些,必要辜负一些,她能做的,无非是沿着自己选的路走下去,走岔了只会将自己与旁人都扯入无尽深渊。

    “阿越。”顾衍声嘶喑哑。

    “嗯?哪一句没听明白。”

    “你把你刚刚说的写下来,我要日日看一遍。”

    “……”

    “还有一件事,十分重要。”顾衍将她身子扳正,与她平平对视。

    “你说。”

    “世间既有红薰草,也定会有其他药性相同的能治你的伤,往后不可偷偷吃药了,若有不适,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轻言软语,却带了三分警告。

    辛越有些心虚,应了声好。

    两人在躺椅上偷了浮生半日闲。

    ……

    待得日头渐高,与星游檐沟上的积雪融化成水滴,滴滴答答地落入泥地中,楼前已不见人影。

    清悠似水,和风拂杨柳一般的声音从书房里隐隐传出。

    女子坐在堆书叠信的书案后头,捏着一封信娓娓念着,末了将信纸搁在书案上,起身从身后乌木亮格柜上取了一张素笺下来。

    平放在桌上,用镇纸压着,提了笔,歪头问窗下榻上阖目仰躺的人:“该回什么?”

    “谢氏清贵,作壁上观,门下子弟多有约束,不屑与之为谋,按兵不动,稳之。崔氏主丝纺,染解质,与民争利,其心可诛,举范氏同掌丝纺业,分化之。周氏出茶商,舟船往来兴贩,然依附郑氏,贩女入宫,取家主,乱之。恤商法令,无得擅改更增损及创收。”

    辛越越写越慢,一脸离了大谱的样子,出言打断他:“你说这么快谁写得了啊!”

    “唔,那就写,速回。”

    “……”辛越忿然起身,重新抽了一张素笺,龙蛇飞舞,洒下两个大字。

    拿信封一装,封上火漆,完事。

    末了往榻上一歪,头枕在顾衍的腿上,问道:“你做什么让辛扬去两江?”

    顾衍摸着她如缎的细发,淡淡道:“两江世家不安分,去年年底呈上来的税赋不对,我派了人往两江去协助耿思南调查。”

    “辛扬那样的也是能协助人的?”

    “世家间盘根错节,利益交织,无事各自盘踞,有事串通一气。从你方才念的辛扬的信上便可窥得一二。明面上,我需要耿思南以两江总督的身份,压住世家,私底下,我需要辛扬将世家的关系搅一搅,好让我的人各个击破。”

    “原是让他搅局去的,你倒是知人善任。”辛越点头。

    “还有一事,你哥哥去年中秋时,将恪亲王的小儿子打了一顿,恪亲王老泪纵横地找上门来,哭得我头疼,恰好那时我要启程秘密前往古羌,怕他在京里捅破了天没人收拾,干脆将他往两江调一调,换个地儿,将两江的天捅破,挣个功劳回来,此事也好高举轻放。”顾衍揉了揉额心,似是有些头疼。

    辛越嗖地坐起来,“这你说得可不对。”

    “嗯?”

    “恪亲王那小儿子自小不学无术,日日将建功立业挂在口头,却不知是在青楼教坊中建功,在酒肆戏台上立业,见着个漂亮脸蛋就走不动道,男男女女的都要招惹。小时候在西山撞了我的马,教我抽了一顿,想来年长日久,长的那点记性都忘到脑后去了。辛扬生得那样一张脸蛋,定也是让他冲撞了,抽他一顿都是轻的。”

    顾衍沉吟半晌,静幽幽听她噼里啪啦一通怒斥,慢慢道:“我知道。”

    “你知道?”辛越扭头,俯视他,面露疑惑。

    顾衍缓缓颔首,小时候她惹的哪场祸事,不是他给她收尾摆平的?

    英雄莫问义举。

    “不说这个,你哥哥流连两江,肆无忌惮地惹事,看到你回的两个字,当是飞也要飞回来了,开心吗?”

    辛越咧开了嘴,歪倒在顾衍怀中,“自然!”

    作者有话说:

    顾衍说的一段本要写在信上的话:“解质”,意思是放/dai,参考自宋朝《三朝北盟会编》。“恤商法令,无得擅改更增损及创收,”参考自宋朝《文献通考》。

    第60章 、女子的第六感,你真别不信

    顾衍用一匣子芝麻糖换了辛越一下午苦力。

    长亭进进出出数十次,看着埋在桌案后头埋头苦写的身影,娴静犹如花照水,微蹙眉头,将笔头咬在唇边,听窗下榻上的低沉声音缓缓道来。

    一言听罢,复又舒展开来,继续落笔。

    所谓举案齐眉,相近如宾,便是眼前这幕了。

    他嗟叹一声,将手中木匣恭敬放到桌案边沿,转身退下时抬眼看到高高奏折后的夫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不过这些末动静也惊动了屋里的两人。

    辛越茫然地抬头:“怎么了?”

    长亭垂首而立,不敢看夫人脸上三两点朱笔溅上的红点,胡乱插了四五根湖笔的鬓发,藕荷色的衣衫上原来不是绣了红梅,而是落了点点朱墨。

    夫人和侯爷果然离举案齐眉,相近如宾还很遥远。

    侯爷的目光也从夫人身上移过来,瞬间的锐利让他的后心一阵拔凉,硬着头皮道:“属下给您打水。”

    话刚说完便一阵风似的拔腿跑了。

    辛越还未反应过来,他又一阵风似的端了水盆帕子进来,嗖地放下又嗖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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