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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想法只在她的脑子里翻滚了一趟,盖因二人终于冲出水面之后,她顶着湿答答往下淌水的鬓发和睫毛,对着他青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大喘着气,张不了口。
她眼看顾衍极淡地勾起唇角,一双茶棕色的眸子浸了水汽,幽深发亮,他俯下了头,一点一点地压向她的唇。
出了水了,她不用度气了,后头还有追兵,不是放浪形骸的时候。
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顾衍的唇瓣离她只有咫尺时,蓦然松开了手指,双目重重闭上,在她眼前沉下,沉下,没入水中。
从入水,到出水,她心中百转千回,想说的话能唱出一曲哀婉决绝的曲子,却只在最后极为慌乱、急切地喊了一声。
“顾衍!”
……
晨光熹微,辛越一手撑着下巴,坐在窗格前,初升的阳光细细碎碎地洒下来,落在她的手上、额上,跳跃着,闪动着。
她无心同阳光玩闹。
身后紫檀木雕四季如意屏风后头,顾衍还在沉睡,离他昏迷沉入湖中,被暗卫捞起,快马回到府里救治,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白天再一个黑夜了。
而辛越,也一步都没离开过他。
照理说她又饿又困,可她不敢睡,怕睡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就会像一场梦,迷迷离离消散逝去,还有很多事,她没有弄清楚,还有一个人,她很想问一问。
她坐在顾衍的桌案前,桌沿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书籍、手札并加急奏折,一丝不苟。
就如他这个人,大权在握,习惯性地说一不二,杀伐果决,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的利剑,无人能当其锋芒。
这柄剑,曾经也伤了她。
如今剑有瑕,失了灵,静静地躺在床上,倒教人莫名地不安。
辛越一手握着一块虎头青玉,低头轻轻抚摩着,思绪便像蛛丝,一丝一缕地逸出飘回了二人初相识的那年,织成一片细密的回忆。
那年她六岁,他十二。
彼时她还是礼部尚书府嫡女,辛尚书与夫人恩爱一生,仅生了这么个女儿自然是如珠如宝,纵得她从小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飒爽洒脱的性子。
然而辛家毕竟是世代簪缨,朝中清流,爹爹自然不可能真把自己宠成个猴王了。自六岁起,辛越胡天胡地的好日子到头了,每日里除了写大字读书,还要描红绣花,甚至请了个王府里出来的嬷嬷教规矩礼仪,行止坐卧皆要端庄持重,她爹的原话说,不为别的,就算是只没王法的猴儿也要在人前端得像个贵女名媛。
而辛夫人虽出身小门户,平日里看着是个略显丰腴,和气端方的贵妇人,但行止处事之间却自有一片飒爽利落的气派,自然知晓为了自家闺女,该训还是得训的。
刚开始的日子简直把辛越的一张肉团团白生生的小脸儿苦成了蔫黄瓜。
这日,刚上完一旬课,娘亲大发慈悲道每旬可休一日。
辛越喜得抱着娘亲的大腿,一只小手在空中不停地挥动描画着外面的锦绣纷呈:“娘亲娘亲,我听王嬷嬷说,如今外面可热闹了,那么那么多人,还有好吃的!甜甜的,香香的,什么都有,娘亲你就带我出去看看吧!”
“可又胡说了。”团团脸弯弯眉的妇人脸上挂着笑,弯下腰紧了紧辛越身上的大红色缎妆花八团喜相逢斗篷,只觉女儿灵秀娇憨,越瞧越爱到心坎儿里,随即抱起这娇娇小泼猴,略思索了一番道:“不如明儿定国侯府老太君七十大寿你随娘亲去,在路上倒是可以瞧瞧那些甜的,香的……”
辛夫人说着,将脸颊贴了贴女儿的细嫩圆脸,鬓边垂下来莹白细珠流苏挠得辛越直痒痒,呵呵地开心道:“太好啦!娘亲,你是阿越的宝!”
果然第二天,辛夫人就携众仆妇小厮,抱着娇娇小泼猴,一行人乘轿往定国侯府而去。
一路上,辛越的小肉手便没闲下过,不停地将宽大马车两边窗子的厚毡子掀开一角,用圆乎黑亮的眼睛往外瞧,瞧着了便打发小厮去买。
一路上收获了一支糖山楂,两匣子桂花糖,三四捧刚炒香的瓜子儿,两串不起眼的浸色小珠串,一块成色普通却刻得憨头憨脑的虎头玉佩,并一顶虎头帽嚷嚷着要回家去给家里管厨房的李嬷嬷家养的小白狗儿旺旺。
如此折腾了一路,待到了定国侯府,小人儿已是消耗了大部分精力,乖乖由娘亲牵着入了侯府。
今日是定国侯府老太君的七十大寿,定国侯如今虽不显,但开国时却是跟着□□一起打过江山,平过边疆的,□□登基后亲封了定国侯,世袭罔替,额外恩赐一块忠君爱国的匾额,至今仍供在顾家祠堂里供后人瞻仰。
故而老太君大寿,能来的都来了,真真是门庭若市,一片锦绣繁华之象。
辛越跟在娘亲身边,穿过影壁,走过一道道长廊,差点被眼前的红灯笼并满府的花团锦绣晃花了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定国侯定是爹爹口中所说的那种大贪官。
等她长大了才知道,这点子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象不过是定国侯府强撑出来的,到她嫁了过来,顾衍才让她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富可敌国挥金如土。
走了约一刻钟的时间,引路婆子便领着辛越等人到了一处花厅,几人盈盈迈入,只见厅中已坐了不少妇人,或说或笑地正热闹着呢。
正中紫檀雕花扶手椅上端坐着一位满面红光的老人,额前带着一条镶珠嵌玉的石青色貂绒暖额,正笑着让一众前来拜寿的人们免礼落座,脸上的皱纹因频频微笑而显得更深了。
小小的人儿随着母亲在宝蓝色云龙捧寿的垫子上拜下,站起,又被领到了一旁的珊瑚圆椅坐下,期间还收获了一声“这孩子长得有福气”的夸赞,这不就是夸她圆乎乎肉嘟嘟么。
宾客还在络绎不绝地往里来,辛越却因方才在车上配着红豆糕多喝了些茶水而感到为难,她悄悄扯过母亲的袖子,小手拢成半圆状在母亲耳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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