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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章 天真的大小姐
“是。”穆青衣点点头，很快带着几个人离开了。穆铁衣看着弟弟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背后的铁弓：“唉！今儿又浪费了两根箭矢。还是我本事不济，好不容易今儿戎狄攻城将领走近了些，但我却连着两箭都略微偏了些。”
她真的有能力拿着刀剑，在战场上与敌人拼杀吗？她真的能做到亲手杀人吗？在此之前，她甚至连一只鸡都没亲手杀死过！她真的……能做到吗？
在那一刻，穆红裳甚至有一瞬间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天真和冲动，后悔自己的无知与自负。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穆红裳同样也艰难地忍下来了。
一席话，说得周围人都笑起来了，朔北将军府的一名副将笑着说道：“还是你们穆家人沉得住气啊！”
穆红裳没猜错，援军队伍中，其实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崩溃。包括与穆红裳相处还算和谐的朱将军和姜大夫也都一样，他们虽然没存什么恶意，并没有像旁人一样，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思，但他们依旧不相信穆红裳这个小姑娘能够忍受得了战场上的一切。
“其实咱们家里，眼神最好、准头最好的是青衣，”穆铁衣摇摇头叹气：“我是真不及他。”
“这有什么沉不住气的，再过两天，援兵肯定到了。”穆铁衣乐天地笑起来，圆圆的猫眼眯成一条缝，看起来颇为逗趣。
两日之后，穆铁衣突然觉得自己大约是个开口断吉凶的神仙，因为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援兵还真的到了！
但第一天，穆红裳忍下来了，她的眼泪没有被别人看到。
她不行，她不会得到理解和安慰，因为在这里，她是个添麻烦的女人，是个随行的大小姐，而不是能够并肩战斗的战友。所以她必须得忍住，必须得忍，穆红裳清楚，她不能暴露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弱，否则她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上战场，亲手去保护自己的家人。
“我知道。”穆承德依旧沉稳的模样：“别急，总有办法好想。青衣，你带几个人，去城里拆屋顶，凡是茅草屋顶，一律拆掉，将茅草扎成捆，搬上城墙。”
至少不是糟糕透顶不是吗？穆红裳伸手抱住了穆碧影的头，将脸埋在碧影的厚毛里。至少她忍住了，没有当着别人的面崩溃，这算是个……不错的开始。有一就有二，明天她一定能更强悍一些。
说实话，援军队伍中最没见识的人就是穆红裳。她虽然出身穆家，从小跟哥哥们一起习武，但她依旧是个一直以来长在后宅，被保护得好好的女孩子，连门都很少出，京城的大街她都不算熟悉。
穆红裳没跟任何人说起过，战斗结束后的那天，晚上宿营的时候，她在兜帽斗篷的遮蔽下，偷偷哭了。只有碧影发现了她在哭，碧影凑过来，用它粗糙的舌头舔了舔穆红裳的下巴，一点都没安慰到穆红裳，反倒差点把她舔破皮。
援军中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不止她一个，抱着长枪的甲士大大方方的哭，大大方方的吐，他们能得到有经验的战友们的理解和安慰，但她不行。
“四叔放心，”穆青衣笑着答道：“虽比不得二哥，但自保之余，顺便再杀两个戎狄人，还是能做到的。”
过了绝羽山，穆红裳其实一直都有些紧张。她自觉骑术和武艺水平不差，但说来说去，她真的没有什么实战临敌经验，在战场上，她是个完完全全的新手。
她真的开始习惯了。
谁想到她第一次出远门，就走了这么远，一直到了北境，到了穆家世世代代镇守的地方。
“最多还能撑过一次进攻。再往后，就要靠人挡了。”穆铁衣答道。
镇国将军带军星夜兼程，在宁州守军和丹州守军的帮助下，绕过了戎狄人在丹州城外的大军，直接将队伍拉到了朔州附近。
他们其实很幸运，队伍开拔到丹州附近的时候，刚好接连三日起了大风。北境大旱，土地干裂，大风一起，连着几日都黄沙漫天，灰蒙蒙一片，能见度很低，援兵在宁州守军和丹州守军的联合掩护下，就这样绕过了丹州战场。
第一场战斗，她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但她还是很怕。哪怕是战斗结束后，她依旧很怕。战马踏过满地的尸体，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死去的戎狄人肚肠流了一地，她看到了，不仅非常怕，而且觉得很恶心。
“五日。”穆青衣抬起头答道：“若是不再分粮食给百姓，还能多撑一日。”
这些戎狄人很快被围剿了，穆红裳甚至都没机会将自己的剑拔出来，她被镇国将军严令不许乱动，只能跟在将军旁边，因此整场战斗，穆红裳唯一做的事，就是坐在马上，伸长脖子张望。
“那就借小穆将军的吉言了。”副将也跟着哈哈笑起来，他朝周围人一招手：“走，该咱们上城墙了，小穆将军说了，过两日援兵就到，再多坚持两日。”
“行了，各有所长，”穆承德朝两个侄子笑笑：“都别谦虚，眼下这时候，所有人都要竭尽全力，说不准过两日青衣也须得上城墙。”
也是碧影的行为，让穆红裳终于承认了一件事——她一直以来其实都被保护得太好了，天真又娇嫩。到北境之前，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她觉得自己很厉害，能做到许多事，但其实……她不行，差得很远！
穆承德沉吟着没说话，穆青衣又补了一句：“四叔，无论怎样，将士们的口粮不能再减了，再减无法保证战斗力。二哥刚刚说了，桐油不够了，再往后要靠人挡，咱们不能让军士们饿着肚子拼杀。”
穆红裳没敢告诉别人，她当时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了眼泪和呕吐的冲动，跟着镇国将军，目不斜视地踩过那些尸体。她真的太高看自己！
走到朔州附近时，穆红裳还是没有机会拔剑，当然也没有亲手杀人，但她眼下看见敌人已经不会忍不住发抖，看见惨烈的战场与堆成山的尸体也不会想要痛哭。
穆承德笑笑没搭腔。穆家人当然必须得沉得住气，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孩子们都清楚，他们穆家的军旗，就是朔北军的底气。若是连他们穆氏将军都灰心丧气，守城的将士们又哪来的信心，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继续坚持下去。
但是必须做到！穆红裳深吸一口气，努力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来都来了，她不能这样回去。四叔和哥哥还在朔州等着她，没什么了不起的，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她能习惯！必须习惯！
“准头好也没用，”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的穆青衣笑着搭话：“我可拉不动二哥你的铁弓，能看得准有什么用，我又射不了那么远。”
“军师，粮草还能撑几日？”穆承德转头朝桌子一角问道，那里聚着几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中间还混着一个身材高瘦的戎装青年。
进入北境之后，援军与戎狄人的第一场遭遇战在恒安州偏西北的区域，戎狄军队人数其实不多，这些人艰难突破了宁州防线，其实损失挺挺严重，也十分疲惫，遭遇到镇国将军带领的援兵，是他们倒霉。
“他又不站在城墙脚下，这么远的距离，射不准不是常事。”穆承德头也不抬地答道：“用不着丧气，你去问问几位将军，谁敢保证能射准，连我都不敢夸这个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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