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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南水县到剑南道，再从剑南道到南水县。

    铺面就更好说了，大周租赁行很流行，花妞的胭脂水粉铺子一月租下来也才二两银子，虽然只有两间大屋子，但却是临河的，已经算得上中等地段了。

    虽然张知鱼不是很喜欢宗族生活，但这就是古人的生存之道，连沈老娘听了都只有高兴的。

    不过大桃乡的人买的屋子大多都靠着鱼姐儿家，张家根基浅，大桃乡根基也浅，聚族而居力量才是最大的。

    张知鱼一时说得口干舌燥，便自个儿开了桶子，想倒两杯水上来，一时见着里头有百花酿，想起陆九郎的口音，手下一拐，便打了两杯上来，一杯放在陆九郎跟前儿，一杯递给夏姐儿。

    一个风俗大改，只留乡音的地方，还能算是家吗？他的家是浓夏跟兄弟一起挖藕的小池塘，如今湖上停泊的都是盏盏小灯，看着还不如待在剑南道熟悉。

    他喝得干净，从此心里只当自己是故乡的客人，但到了外头，鸡叫不对，落叶的季节不对，吃的东西不对，孩子挨打的方式也不对。

    当年的城南是穷人家的城南，如今住在城南的穷人富了些，城南便成了富足的城南。

    陆九郎怔怔地看着这杯水，头皮都麻了起来。春花迎远客，百花接归人，是南水县积年的旧俗，顿时心神大动，哑声道：“你们怎知我是南水县人？”

    这里头诚然张阿公出了不少力，但能在县里继续念书，还有书院愿意收的孩子，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是上进的人。

    因着紫茉莉和猪崽儿，庄稼人这几年都有了些存粮，大桃乡还有许多孩子念书了——宗族有了余财请老秀才启蒙。

    小千赖在在爹怀里眼神亮亮地盯着来人，见爹还在发怔，便捧起杯子闻闻，嘻嘻一笑，道：“甜甜的，跟在家里喝得不一样呢。”

    再待下去，夏姐儿非进了戏班子学喷火不可。

    张知鱼笑：“这有什么不能认的，大叔语音婉转，跟别的蜀人不同，有南水县的味儿。”

    上了年纪的陆九郎笑起来，端着杯子喝了口甜甜的蜜水，又给儿子喂了一口，低头看着水中年轻了十岁的脸，心中感慨无限。

    ——小千，喝了这杯水，我们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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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九郎怅然若失。

    就拿竹枝巷子来说，后头的破瓦地也有乡里人上来买了翻新的，如今的里头已经少有从前那样难以存身的烂房子了，若是以前，大家哪里会花这个钱呢？

    张知鱼和夏姐儿连连点头，这土土的音，沈老娘这几年都不说啦。

    顾慈便是如今身体大好，也是吃不得这些东西的。

    张知鱼跟人打交道打得多了，如今也跟小仁叔一般有了看破人心的魔力，便摸着二郎的狗脑袋笑：“虽然涨得多了，但大伙儿赚得也多了。”

    竹枝巷子周围的几条巷子，这几年搬来了不少新邻居，不少都是大桃乡的人。

    孩子们有了念书的机会，大人们也有发了小财也上县城买屋子的。

    大桃正在算账，他算学不怎么好，猪崽儿早被人抢光了，他还掰着手指头，章大郎都没眼看，心说改日回家非叫大房正正坟不可，这几个钱他都算清楚了，大桃都还不会，他怀疑他们家有人歪坟，拖了大桃乡后腿。

    几人寒暄一阵，吃完了水张知鱼便带着两个小跟班出去找大桃，心说此地留不得了，陆九郎也是个怪人，知道的说他出门经商去了，不知道的还当他偷学别人州粹去了，看看这小脸儿变得！

    陆九郎杯中清波荡漾，他忽然回过神来，抱着小千笑：“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陆九郎笑呵呵地听着，心里却叹，诚然在这些孩子眼里不算贵，但他小时候，一个饼子才只卖一文钱，五年房价都涨了好几两了，就这还不算贵。

    原来是他想回来，想要回去的地方就是旅客的归途。

    当年他家中贫寒，爹娘把家资都给了大哥，让他自己出门自寻活路，也是在码头，卖面的摊贩见他背着行囊，脸色惨白，送了他一杯春饮道：“外头挣不到钱，回来怎么也能讨一口饭吃。”

    陆九郎听得认真，心里也为故土高兴，只是也难免失落。

    一个来回他走了十年，姊妹嫁人，爹娘去世，兄嫂陌路。

    张家人人都是钱串子，哪个不会打账本，这几年张家还买下了邻居大娘的屋子又扩建了一番，自然知道得不能再清楚。

    张知鱼只好再度出马，看着算得满头大汗的大桃直乐：“大桃哥，你让我今年做张天师，我就帮你算算怎么样？”

    顾慈笑：“大叔离家虽久，但乡音未改，说也像耶，我们巷子里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这么说。”

    南水县的房价地价确实涨了些，但巴掌大的地再涨也涨不到哪去，想要买个一进的小院子，有个一二百两还是很容易的，最多地段儿差点。

    他时常怪那杯在自己心底浮动的春饮，勾得自己日日想回来。

    张知鱼今儿出来找他是有正事的，几人约好了一起去买面具，准备组建灶火队跟其他巷子对打，争取夺魁。第一名县里要赏二十两银子，更重要的是，孩子堆好似凭借这个划分老大，夏姐儿已经当了三年，她说今年给别人摘了，她就投河自尽。

    遍地溶溶月，不见故乡人，真说起来他已经是一个没有归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