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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成,她本来就是街巷里长大的儿女,都成了这个样子,那家里得迂腐成什么样儿?还能让大夫上门去?那还不得被打出来?我跟你说,你年纪小也得记住了,咱们以后捧的药不是莲花台……”说到这,闵大夫愣了,看着鱼姐儿不住地转眼珠子。

    不错,这会儿保和堂正有个可以出入家风迂腐的人家后宅而不容易被赶出来的女学徒。

    渠老娘一双耳朵精似鬼,早前就知鱼姐儿止住了豆娘的产后血,她也是生养过的人,知道产后病大致上都差不多,只是严重程度不同,心里便上了心,听闵大夫一说,面上一乐,走出来笑道,“我看小张大夫就可以跟我去看鲍娘,里头躺的那个娘子都那样儿了还能活着,鲍娘人好得多保准没事儿,到时让这孩子看了再跟你说。”

    她也晓得自己传的话不一定准,但孩子不来,这么大了娘还能把她拖着来么?

    这其实就算鱼姐儿截走了闵大夫的病人,闵大夫的徒弟小天在旁边听了就有些不乐意,但闵大夫没恼,思索片刻道:“你知道保和堂的规矩,出外诊得加十文钱,小张大夫人小,你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今儿我先回去跟鲍娘商量下,成了我再来。”这点钱还不够渠老娘消磨一下午,得了准信儿就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就撵到女婿家去跟女儿好生说说。

    张知鱼知道给病人看诊大夫有谢银,穷家人就不说了,渠老娘这样也算得上有铺有宅的门户肯定是要给的,但他们也没肥到给双份地步,自己得了钱那闵大夫估计就没有了,等渠老娘出了门就道:“钱该闵大夫收着,我不要这钱,赵掌柜一天给了我十五文我已经拿过了。”

    更重要的是闵大夫并不排斥她接触病人,有病人就有病例,有病例才能进步,这比那十文钱重要得多。

    闵大夫听了这话儿神色就温柔起来,有分寸的孩子谁都会多喜欢几分,但没鱼姐儿在这十文外诊费他也拿不到,便道:“你去记了脉案,还送到我这儿来瞧,你年纪小还不到开方的时候,这份银子安心拿着,她家开了药还有谢银,我拿这个就足够了,难道你学医这么久还不配拿这十文钱吗?”

    他还不知道张知鱼学医还不到半年,只当她从会走路就开始学医了,药铺的孩子的打小都这样过,他自己也这样,张知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加上上辈子确实挺久了,想想也点头答应下来,只给闵大夫添茶倒水更勤快起来。

    小天看得心里吃味,觉得鱼姐儿抢了他的活儿,脸色就有些不好,只是他也才十二三岁,张知鱼从心里把他当成个小侄儿,不仅不生气,只觉得这孩子表情丰富,以后一定不会得面瘫呐。

    但闵大夫琢磨着也不能这么不知底细地给人送了去,还得探探鱼姐儿的底。

    闵大夫年纪不算轻了,眼睛不大行,平时写脉案都是小天代笔,只要不是急症的病人,闵大夫都先让小徒弟摸一遍脉,他再补充写下来看有没有遗漏,各个大夫对自己亲传弟子都这样,常来保和堂的病人对这套流程也熟,鱼姐儿一来,她们就不肯让小天看,都是孩子和大夫,女人天然更放心自己人。

    闵大夫正愁着怎么探,心里一下就笑开了花,怕小天吃醋,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才让鱼姐儿接手。

    张知鱼给来的妇人摸了脉,就跟病人叽叽咕咕说起来:“你脉相看着也虚,也是血气不足,要多休息不能干重活儿,多吃补血补气的东西。”

    妇人听得连连点头,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我家附近还有女娘生病,你明儿可还在,我让她们得空来瞧,也不用在家熬日头了。”

    “我要在这待半旬,但明儿说不准我得出去一趟,你后日再带她们来。”

    小天见她一坐下就跟个老大夫似的嘚吧嘚吧说,一点不怯场,就有些出神,他在保和堂待了五六年看着病人还有些怵,不敢下嘴断症,就怕错了被师父骂。

    闵大夫想起这茬,恨铁不成钢地看徒弟一眼,转头对鱼姐儿就满意起来,让她接着写脉案。

    张知鱼提笔写了一个字,闵大夫笑容凝固了,沉默地把笔墨收了回来,交给小天道:“她摸脉,你写。”

    张知鱼看看手上的毛笔眨眨眼,困惑地看着闵大夫。

    “这狗爬的字儿,还不如我呢!”

    小天看了一眼险些笑破肚皮,得意洋洋地挥手写了一张出来拍在鱼姐儿跟前。

    张知鱼凑过去瞧了一下就懂了。

    闵大夫和小天写字用是正儿八经的毛笔,不像她家那个色彩斑斓的鸡毛笔,又硬又不上色,她习惯了鸡毛笔这会儿写出来的字就有些不成形,又大又丑又费纸。小天和闵大夫的字虽然龙飞凤舞自成章法,但谁让人家写得很连贯,就算看不懂也给人一种大书法家的气势。

    张知鱼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回家就买新毛笔下苦功,被写脉案的大夫嫌字丑,跟被夏姐儿说笨有什么区别?

    尽管鱼姐儿字上有瑕疵,闵大夫见她摸脉准,心里也高兴。

    一上午过去,闵大夫渐渐不笑了,抽出几张脉案纳闷道:“这几张都是肝阴亏损的虚症之相,脉相这么明显,你都摸出来了怎么不说病症?”

    “我看的书上就写到这。”张知鱼顿了顿,张阿公拿手的是外科,这方面教得不精,她学得也不久,所以能摸出变化却不知道为什么。

    闵大夫想起张家如今的情况也好了许多,真要供一个大夫出来不可能一点不花钱,便认真道:“往后你还想在这条道儿走下去,不是只做给人扎针的大夫,那天开出来的单子,一定要全部看完,而且没看完之前不许给人断症,不然容易出事。”

    要不是张年是保和堂的人,鱼姐儿因这层关系天然就是半个自己人,他还懒得废这心思,这会儿权当照顾了一回后辈,这孩子只待半个月能拿走多少就看她的本事了。

    张知鱼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水平,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本来自己中医学得就还不久,只是有些担心:“那我还能去给鲍娘看病吗?”

    闵大夫想了想,觉得她的水平只记录不成问题,便点头道:“能去,只到时候他们问起究竟如何,你都得说先回了我。”

    张知鱼还以为得等两三天渠老娘才能再来保和堂,不想第二天一早渠老娘上门要带了鱼姐儿过去。她人小张阿公不放心,还让长生给她赶了保和堂的车和渠老娘一块儿走。

    鲍娘夫家在纱帽街,姓韩,几代人都吃龙王饭,有一艘小货船来往金陵苏州两地,赚得盆满钵满,在东街也算有名姓的人家,鲍娘若非生得好被韩大郎吃茶的时候瞧上,还嫁不了这样的人家。

    纱帽街往后再走几刻钟就是县衙,地段金贵,张家除了张大郎谁也没来过,那宅院从外边看着比顾家还漂亮些,进去也只比顾家小一点儿,连脚门的门槛都修得老高,张知鱼人小腿短,不看着点还跨不过去,她仔细数了数光大门就有三道,还转了几个月洞门才走到鲍娘房里。

    鲍娘的丫鬟莲儿端了个铜盆站在屋门口正要往外走,张知鱼鼻子很敏感,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点,她还是闻到了腥甜的味道,便驻了脚问,“这是来了红?”

    莲儿看了眼渠老娘支支吾吾地不敢替主子搭话儿,渠老娘家里有个婆子,也算是用惯了下人的,一看她这样儿就知问不出什么,还转身进去捉住女儿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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