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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午阳正浓,有三缕挤进窗缝,汇成了?一条直线,直直照在老酌的衣襟上。

    那衣襟里面,装着他?妻子的一根发簪,也是妻子留给他?的最后一道念想。

    虽不记得妻子是谁,但老酌总是觉得,这根发簪如同长桥,搭起了?与?妻子的关联。

    不知是那发簪太?过晶莹还是怎地,竟在日光下散发了?翠绿色的光晕,吸引了?容绵的视线。

    “爹爹。”容绵指向老酌的胸口?,“那是娘的簪子?”

    老酌宝贝似的拿出来,点?点?头,“从你失踪后,我就一直将这个带在身?上。”

    他?生怕女儿不见了?,妻子的遗物也不见了?,那他?在世间哪里还有方向可寻。

    倏然,手里的簪子被人?抽走,老酌蹦跳起来,怒不可遏:“我的,我的,我的!”

    柳时易避开他?的抢夺,仔细打量着簪子,眼眶忽然湿了?,“这是娘亲的。”

    老酌没顾及他?的情绪,猛地扑过去,将他?扑倒在绒毡毯上,“臭小子还我!”

    不懂父亲为何就是不认自己?,柳时易也来了?火气,握紧簪子不还。

    老酌急得不行?,生怕他?不小心折断簪子,气得抡起拳头,准确无误地砸在他?的颧骨上。

    柳时易闷哼一声,起身?避开了?第二拳。

    别人?家认亲都是温情脉脉,可能只有他?们柳家鸡飞狗跳了?。

    容绵跑上前拉架,横在两人?之间,张开双臂挡在柳时易面前,“爹爹,我信!”

    这一拳,老酌说什么也砸不下去了?。他?暗恼一声,跺了?跺脚,“添乱。”

    容绵上前安抚他?的情绪,随即转身?看向柳时易。

    兄妹俩相?顾无言,室内陷入沉寂。

    容绵细细打量着男子的眉眼,发现他?和自己?一样?,有着很深的双眼皮,眼尾上挑,勾勒出一丝韵味。

    他?们的眼睛很像。

    再看他?的鼻子,鼻梁高挺,鼻翼小巧,与?父亲的鼻子极像。

    再观他?的......

    容绵仔仔细细打量一圈,才惊觉,在长相?上,他?和他?们父女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你真是我哥?”

    小娘子握住粉拳,眼含期翼地问道。

    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有种莫名的崇敬,平时以为是由于他?的能力,此时想来,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牵引,血浓于水的相?吸。

    潜意识里,她笃定他?不会骗人?。

    这一日对容绵而言是特别的,苍茫变迁,故人?重逢。

    入夜,宋筠合上最后一本折子,由季喜伺候着捏肩。

    他?闭眼靠在椅背上,问道:“宅子那边的消息确切吗?”

    季喜轻缓道:“准确,柳都尉确是亲口?承认,自己?是容姑娘的兄长。陛下准备何时召见他??”

    按理儿说,柳时易绝处逢生回到长安,是该立刻见驾的,可圣上迟迟不开口?召见,旁人?哪敢擅作主张迎其入宫。

    宋筠缓缓睁开深眸,凝着宫门外的一排排宫灯,陷入沉思。

    当年生母与?柳家二郎有染,牵连了?柳氏数十口?人?的身?家性命,柳家大郎柳昇和他?的夫人?更是被太?上皇送了?人?头。这笔账虽已落在泛黄的记忆中?,以为再也无法算清,而此时此刻,却要面对柳昇尚在人?世的真相?,更甚他?的女儿,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此事甚是棘手,宋筠捏了?捏发胀的颞颥。

    原来,娇娇软软的容绵是在沙场上出生的。很难想象,柳夫人?是在何种绝望下护住女儿性命的。

    柳昇必然也目睹了?那一幕,若他?没有失智,会原谅皇家吗?

    生母造孽,生父又何尝不是,可种种因果?,还要他?来买账。宋筠怅然喟叹,倒是希望老酌一直糊涂下去。

    不是不能承受柳家人?的愤怒,而是怕他?清醒过后承受不来现实?的残酷。

    妻子含怨离世,女儿嫁给了?“仇家”的儿子。

    “季喜。”

    “奴在。”

    宋筠半垂眼帘,面无表情地问道:“传太?医院院使来。”

    季喜蹙眉,“陛下可觉哪里不舒服?”

    宋筠微掀薄唇,讷讷道,“必要时候,朕希望老酌永远不要记起当年的事。”

    若是那样?,是会省去不少麻烦,至少在陛下和容姑娘之间,不会有因为老酌所?起的波折,可这样?对柳家父女公平吗?

    季喜点?头,“奴明白。”

    宋筠何尝不知这样?对柳氏不公,可老酌像会随时爆发的山洪,不得不防。

    眼前不自觉出现容绵的一颦一笑,若她知道他?为了?现状彻底抹去老酌的记忆,会怨恨他?吧。

    无论旁人?怎么评价他?,他?最不想从容绵口?中?听见失望两个字。

    “等等。”

    在季喜快要迈出门槛时,宋筠叫住了?他?。

    罢了?,顺其自然吧。

    “传柳都尉进宫。”

    宫门外,侍卫疾步跑到等候已久的柳时易面前,将人?请入宫中?。

    为友十几载,柳时易对宋筠较为了?解,也知道他?现下在顾虑什么,同门师兄弟无需多?言,心思的传递都在对视的目光里。

    等柳时易从宫里出来,低眸微微一笑,与?自己?料想的一样?,宋筠选择正视那段不堪的过往。

    回到宅子,柳时易与?容绵商量,想要带老酌进宫见驾。

    容绵已从兄长的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心中?五味陈杂,可她不怨宋筠。

    宋筠也是受害者啊。

    “那哥哥要带父亲进宫吗?”

    柳时易点?点?头,“不必担心,陛下什么性子,你也了?解,绝不是锱铢必较之人?。”

    容绵倒不担心宋筠会对付父亲,恰好相?反,她担心父亲知道真相?后会伤害宋筠,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桩皇室和柳家的恩怨,也该当面说清了?。

    “可父亲心智不全,我怕事与?愿违。”

    对于这点?,柳时易在乘船的途中?就思量再三,“若父亲一直想不起来,天不遂人?愿。若父亲在熟悉的环境想起了?什么,我们就跟在一旁,做应急补救。不管怎样?,还是让父亲进宫一次吧。”

    容绵点?点?头,扭头看向倚在榻上呼呼大睡的父亲,杏眼溢出担忧。

    次日一大早,就有马车候在府外,专程接他?们三人?入宫。

    老酌身?穿一袭灰色锦袍,手里拿着小铜镜,一路上都在照啊照,时不时还会发出窃喜的笑声。

    许是被自己?的容貌俊到了?。

    下了?马车,容绵握着父亲的手,一步也不远离,直到见到宋筠和一众花白胡子的老将,才悄悄退到柳时易的身?后。

    宋筠身?着龙袍,站在玉阶上,透过众人?头顶看向躲在一旁的小妮子,心中?闷涩,“过来。”

    容绵扭头看向一旁,假装没听到。

    柳时易温笑着上前半步,不知是否有意,完完全全挡住了?宋筠的视线,朝宋筠行?礼。

    视线,面露不悦道:“这些老将都是柳将军当年的旧部?,或许能唤回柳将军的一些记忆,姑且一试。”

    话?音落,旧部?们簇拥上前,将瞪眼的老酌团团围住,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真是大将军啊!”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将军,卑职无憾了?!”

    “将军,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看着密不透风的人?墙,老酌握起铁拳,想要把他?们全部?打飞。

    容绵想要上前安抚父亲的情绪,被季喜拦下,“姑娘还是给柳将军一点?时间,有柳都尉在这儿,不会出差儿的。请先随咱家去往后殿,陛下有话?跟姑娘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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