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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是临时买的,压缩的效果不是很好,已经胀气,打开后一股霉味儿。
霍清池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的搭到院子里的铁丝架上,抻平整了,回头看岑今:“这些最好还是透透气再用,要不然今晚再挤挤?”
这事是岑今没提前安排好,她无奈点头。
“也只好这样,先把床单被罩洗了吧。”
霍清池又把床单被罩拿下来,全部塞到洗衣机里。
岑今站在一边看,忽然鼻中发酸。
当初刚回来时,兴冲冲的买了冰箱洗衣机这些日常用品,原是打算在这里给外婆养老送终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还是让外婆客死异乡。
如今这些东西还在,外婆却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刚才她看过,以前种的那些花,全部都枯死了,葡萄架也只剩一些枯枝。亲手挖的小水池也已经干涸,整个院子里,处处都露出衰败的气息。
明明她离开时,还一片欣欣向荣。
没一会儿,陈央来接他们。见岑今在洗床单被罩,立即笑了:“你傻了啊,给我打个电话啊,立即一整套床上用品给你搬来。”
岑今笑了笑:“洗都洗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陈央看了眼站在院子中间打电话的霍清池,悄悄问:“那你们晚上怎么睡?一起睡?”
在陈央面前,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是。”
“未来,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啊?肚子都这么大了,也不复婚,你想做单亲妈妈啊?说起来真好笑,我还记得以前我们三个,我和阚海楼都不排斥结婚生子,就你一口咬死以后一定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连恋爱都不谈,结果哪一样,都是你抢了先。”
岑今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是,又都不是那么回事。
和何之洲的恋爱,简直有点莫名其妙。
本来只是大家经常在一起刷题,探讨答案,后来何之洲忽然握住她的手表白,大家都在一旁起哄,岑今没拒绝,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何之洲女朋友。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做得最脑抽的事,自己都无法解释。后来和何之洲分手,被他的三个干妹妹堵着打,岑今仔细反醒了一遍,觉得以后不能再这样随意脑子进水。
“我跟何之洲怎么回事,你最清楚。和霍清池结婚,是为了救外婆;愿意生下这个孩子,原因就比较复杂,不过最开始,我也只是有一个最简单的念头--生下来交给霍清池,我就可以解脱了。”
只不过,当胎动开始后,岑今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以后也会像他们一样有喜怒哀乐,开心时会笑,不开心的时候会哭。
当提到“妈妈”这两个字时,她是不是只剩下恨?
陈央是真不解了。
“那你就和霍清池复婚啊,你不是说他在追你吗?他既然有这个意思,你和他复婚,不就两全其美了。”
沉沉暮色里,岑今的脸很平静,平静到接近苍凉。
“可以算是追求吧,他是说过爱,可是爱情这个东西,太虚无缥缈了。央央,我不想给别人伤害我的机会,也不想成为三十万。”
这些话,陈央以前听岑今说过。
与何之洲分手后,岑今被苏丽琪她们三个堵在校后门,岑今以一敌三,虽然赢了,其实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她一身伤,害怕外婆担心,不敢回家,是陈央收留了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十六岁的少女缩在被窝里聊天,聊明星,聊学校的同学老师,最后聊到了当时的禁忌--爱情。
陈央告诉岑今,她暗恋着某个男生,不知道要不要表白,怎么表白。
岑今当时就说了刚才那番话。
十六岁的陈央惊呆了,完全无法理解岑今为什么要这么想。
她说:“未来,你太悲观了。爱情是很美好的事啊,你没喜欢过何之洲吗?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有多甜蜜吗?”
岑今说:“我没喜欢过何之洲。爱情可能很美好,可能很甜蜜,可是我不认为我能碰到。我们都碰不到。”
当时陈央有点小小的不开心,说:“嗳,你怎么回事啊,我才跟你分享我的小秘密,还打算表白呢,你就说‘我们都碰不到’?有你这样咒我的吗?”
岑今说:“我没说你,我是说我们三个。”
陈央不知道“我们三个”到底是指谁,只是过了将近十年,岑今的想法竟然一点没变。
陈央握住岑今的手。
她的手非常冰。
“未来,你别这么悲观嘛。你看看我,看看我们那么多同学,这个世上,还是有真正的爱情的。”
岑今站在檐下,抬头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天光,叹气。
“或许吧,可是我不认为我能碰到。央央,”她偏过头,看着陈央,轻轻的笑,笑容苦涩,“我其实是个很懦弱的人,真的。我没有勇气为了这个孩子拿我的未来去赌。”
霍清池说,假装他们还没有离婚,高调一点,让更多人看到她怀孕,知道孩子是岑今生的,以免以后外界会胡乱猜测孩子的身世,给孩子增加不必要的困扰,不利于她的心理健康。
岑今同意了。
既然注定要抛弃她,现在,岑今愿意为这个孩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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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陈央请他们吃饭,陈央男朋友,还有一些以前玩得不错又混得不错的同学作陪。岑今能感觉得出,他们对霍清池都比较热情,这种热情,当然不是因为他是岑今的“丈夫”,而是因为他是霍清池。
饭后陈央将自己的车丢给岑今,霍清池喝了酒,岑今亲自来开车。
岑今有驾照,只是久没摸方向盘,这一路开得格外小心。
出了市区,四周越来越黑,越来越静。
霍清池坐在副驾上,时不时偏过头看她。岑今聚精会神,感觉到他的目光,却一点都不敢分神。
车外,天边有一轮月亮,很大,很圆。
要中秋了。
晚上还是睡在同一张床上,还是下午时的睡姿。
岑今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
四周很黑,好像还有什么触手样的东西绊着她的脚,黑暗尽头处,有一片小小的白光。岑今向着光的方向跑,拼尽全力的跑,可是无论怎么跑,那些光还是离她那么远,遥不可及。
岑今跑累了,停下来,黑暗涌过来,一点点吞噬了她。
岑今从梦中醒来,气喘吁吁。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感应到她的情绪,正用力踢着她。
岑今悄悄将一只手贴上小腹,轻轻摸了摸鼓起的小包,安抚她。
别怕啊,是妈妈做梦呢。
夜已深,四下很黑,岑今睁着眼睛,看着窗帘处那一点几不可见的光。
她以为她回到老家,回到这座院子里,就是找到了根,没想到最后却只是更加清楚的发现,她是真的没有家了。
没有了外婆,院子只是一座颓败的了无生气的院子而已。
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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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倒是个好天气。
岑今之前给村里的老人打过电话咨询,提前替曾余香选好了墓地,又找了村里经常主持葬礼的老人来送外婆上山。
“上山”是本地人对于葬礼的一种说法。
时间也是提前选好的,墓碑以岑今的名义立的,最后一抔土盖上去之后,曾余香终于彻底完整的走完了人生的所有程序。
和霍清池并不是真的夫妻,岑今没好意思让他下跪,岑今自己也只给曾余香鞠了三个躬。
最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拿开塞子,把里面的一点点葡萄酒洒到墓前。
“我亲手酿的,外婆你尝尝,我感觉还行,不是太难喝。”
四下无声,阳光温柔地照在她的身上,暖暖的,像外婆生前的手。
一切尘埃落定。
痛苦是留给活人的,于过世的人,这个俗世的一切都再与他们无关。
中午请帮忙的乡亲吃了顿饭,下午,岑今爬上外婆曾经睡过的那张床,睡得天昏地暗。
她好像透支了余生所有的精力,感到从未有过的困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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