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麦田里的小狐狸(2/2)
他看见我这副狼狈的模样,似乎有点慌了,语气软下来,甚至带上一点我十分喜欢的宠溺。
“不,白白,我在乎你。”
他说这句话,也是轻飘飘的声音,不比一朵蒲公英有量。我绝望极了。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片刻后,他轻笑道:“所以你今天回来,仅仅是为了许鹤宁一事?”
我听见脚步声。
我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好像吐出了胃里的那块冰。冷冰冰又血淋淋的。胃里的空洞被风一直吹。
“那是因为你没有资格知道。”
“不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静,“我是因为我以为你要我回来,我才回来的。”
说出这句话,我感觉自己像颗酸溜溜的柠檬,姿态一点都不好看。我自嘲笑了笑。
他抬起头来。
他总是用这点温柔骗我。
地下城不会下雪。
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氤氲的水雾泛上心头。
他笑了笑,右眼下的泪痣像一粒花籽。
我觉得难堪极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不识趣地来动物园里找他。在他面前,我的忐忑不安全都是笑话。
明明……明明那么多人喜欢我,宠我,疼我,就连我讨厌的许鹤宁也带了我最喜欢的木薯团子来找我,只有他……只有他一点也不在乎我。
他摘下口罩,露出冻得红通通的鼻子,有点像胡萝卜尖。他以前总笑我爱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喻。
我有时无法从他的眼神识别他的情感。太复杂了,好像他的内心也是他口中所说的,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在原地走了几步,羊群在他脚边骚动,叫声让人心烦意乱。
“他是成年人了,要去哪里是他的自由,我还能管他不成?”他看上去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我再次落荒而逃。
我听着他虚伪的絮絮叨叨,棚顶的云压下来。中途下了一点雪。冰渣似的。落在我的睫毛上。牧原很冷,风像吹过我的五脏六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最后的眼神像一只断线的风筝。
我直视他杏仁似的眼眸。他的眼角有些许细纹,我从前一直觉得很性感。
我一下子愣住了。
“白白,我们不要再因为这件事争吵了,好不好?”
他没有接话。
“白白……”他越是生气,说话就越是冷静,“你已经离开了一年,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个问题?”
我点了第二支烟。
烟灰簌簌掉落在阳台下的巷子。
我怔怔地看了一会,直到烟头的火星烫到我的手指。
我不由泄气,生出一股自暴自弃的情绪。
他不知为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沉默让我愤怒。我一气之下,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又在胡言乱语:“你已经和他结婚了,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他,他对你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吗?如果你不爱他,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为了权力?为了利益?”
我的语气有点冲,听上去像在无理取闹。我希望我能表现得大度一些,成熟一些,但是我永远会在他的面前打回原形。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金在吧台招待客人。老板好像出去采购了,英生在仓库里头。我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太难看,不想和其他人打招呼,独自一人回到后台,躲在阳台上抽烟。
“你想准备什么?”
我把烟头扔在巷子里,橘黄色的火光像垂死的星星。我用舌尖舔了舔手指上的伤痕,脑袋搁在阳台的铁栅栏上,睫毛蹭到了红色的铁锈,好像一朵小小的花。
我闷闷“嗯”了一声,他走过来轻轻抱了抱我。
胃里像结了一块冰,沉甸甸的。我听到我的声音在风中打颤:“他都失踪好几天了,你……不关心他吗?”
“白白?”
他像扔炸弹扔下这句话。
“啊,抱歉。”
他从远处大步向我走来,风横亘在我们中间。
“难道不是因为你一直不肯回答吗?”
“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回去煮给你吃。土豆饼吗?我记得你喜欢这个,还是南瓜饼?你会不会在万圣节上吃厌了?”
我猛然一惊,抬起头对上他惊讶的眼睛。
“许鹤宁?他去找你了?”
“裴温南。”
我向下望去,借着指尖间的一丝火光,我看见刚才的烟灰好像掉落在那人黑色的头发上。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为什么要问呢?徒增烦恼罢了。他永远不会告诉我答案。我也永远不可能影响他的决定。一年也罢,两年也罢……十年也罢。我有他就足够了,但我对他来说,又有多重要呢?我不过是他年轻时心血来潮用试管培育出来的婴儿,和这群围绕在他脚边咩咩叫的克隆羊有什么区别?一年前的我凭什么天真自信地认为,能用离开去威胁他呢?
他终于露出我熟悉的不耐烦的神情。我知道我再次激怒了他。
他稍稍向前一步。我以为他会抱我。
我感到一丝甜蜜,又感到一丝害怕。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他停在我身前一米处,右手插在白色风衣的兜里。
我又不争气地哭了,眼睛睁得大大,眼泪还是啪嗒往下流,被风一吹,就全贴在脸上,像难看的疤。
“我没说我要回来。”我有些烦躁地打断他,“你装什么装,明明是你叫许鹤宁来找我的。”
“否则,你和一年前的你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不远处的“栅栏”好像很热闹。
“……你什么意思?”
他再次看向我的时候,已经全然没了刚才的温柔:“白白,我以为你出去一年,至少应该明白,你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刨根问底。”
我颓废地回到酒吧。
“好久不见,我的小王子。”
我感到诧异:“……你不知情?”
我没有回答。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听错了。
“你明明驯养了我,为什么还要抛弃我?”
他怔了一下,旋即笑道:“你离开一年了,房间还没收拾……”
“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厌倦道。
他说话很轻,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这里又嘈杂又安静。
他微微瞪圆了他的眼睛。我一直觉得他浅褐色的眼眸很像杏仁。
我的大脑被它轰得七零八落,我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
羊群在他脚边咩咩叫,积雪从棚顶滑落,露出棚外黑黝黝的天。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我生出一股强烈的失望。我微微低下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我讨厌他这种说话语气,我几乎是怒叫出声:“为什么我要明白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