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梦的万花筒（有雷）(2/2)

    “不是。”我回答他，费力从河里爬上岸，不小心冷得直哆嗦，在寒风中打了一个喷嚏。

    我是被一根鱼竿钓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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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空旷无人的玉米地只是梦境的第一层，是蛋糕上的甜蜜奶油，我不可能在这里找到有用的信息。

    不谙世事的，调皮捣蛋的……在父亲的视角看来，十五六岁时的我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我摇了摇头，不再看向他，向前奔跑，去下一层梦境。

    远处羊群惊慌的哀鸣好似一声叹息。

    我的心脏被这句话撞击了一下。

    他轻软地应道：“什么事，爸爸？”

    “白白！”

    我思忖着该怎么回答，别在他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响起了滋滋的电流声，机器人的金属嗓音从空旷的远处传来：“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山腰西部的羊群发生大规模骚乱，联系管理员！联系管理员！”

    在我的梦中，无论我身处怎样的困境，都会进行力所能及的挽救，直到我无法承受负面情绪而崩溃，但是在父亲的心中，“我”与这个世界的悲痛欢乐是隔绝的，只会根据自己的逻辑基于已知的事实推导结论，然后做出一般性的应对，一旦“我”的思路在某个环节卡住了，“我”便只会站着不动，很困惑，也不会思考。

    父亲一直知道我害怕被他抛下。

    “你又怎么了？不喜欢吗？”他问我，很快又变得兴致勃勃，“不喜欢的话，可以换我来呀……”

    这样的“我”无疑与上一层梦境中的“我”是割裂的。我迷惑不解，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当他的视线与我相交，时间开始飞快地流逝。

    他在我身后呼唤，但风越吹越大，很快便盖过了他的声音。玉米杆在我身旁像海浪一样往后退，视野渐渐变得模糊，泥土也越来越松软，忽然我一脚踩空，“咕噜”一声，便跌入了水中。

    我迅速反应过来，一旦梦的主人察觉到我的存在，我就会影响他的大脑对时间的判断。如果梦中的时间流速与现实同步，他就会醒来。

    我进入下一个梦。

    我下意识回过头，只见父亲提着医药箱从远处快步向我走来。

    我抬起头。又是另一个“裴俊白”，依旧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但是神情懵懵懂懂的，有点傻里傻气。

    抱着鱼竿将我从水里救起来的那人正托着腮好奇打量着我。我呛了几口水，差点喘不过气，趴在岸边发抖。他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摸了摸我湿漉漉的脸颊，认真地问我：“……你是美人鱼吗？”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水里？”他问道。

    我松开他，将他翻了身子，就这样面对面看着他。

    这里似乎是冬天，大棚上积着厚厚的雪，但河流在地热的作用下冒着团团的热气。我认出这里是曾经出现在我梦中的牧原。

    “你……”他茫然地看着我，反应得很慢，车子不一会就根据导航驾驶来到山腰处，他很快就被惊恐的羊群发出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不再理会我。他转动方向盘，拐过一个急转弯，向下看便可以见到有上百只羊向大棚边缘透明的壁撞去，撞得头破血流。

    就在这短短的瞬间，牧原上光影变换，白天与黑夜频繁交替，阴晴雨雪首尾相接，一切就如极光般梦幻。

    他立即鲤鱼打挺坐起来，一双圆碌碌的眼睛围着我打转：“你要去哪里？你不带我一起走吗？”

    当我俯冲到山脚下，火山突然爆发，炽热的岩浆从山顶浇淋下来，很快就追上了我的脚步。我不得不跃进前方沸腾的河流中，身后的大地轰隆隆地跳动。

    我在这一刻忽然想明白了他的奇怪之处。

    他在我的掌心下对我弯起眼睛。风吹过玉米地，很安静，连他的呼吸也变得很轻很轻。

    我认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连忙跟上他，跳上他的车，对他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个诡异的念头。我尝试叫了一声：“白白？”

    我当即拉过一旁呆愣的“裴俊白”挡住父亲的视线，然后疯狂地向山下奔跑。海平面的时间会流逝得比山上慢一些，我要赶在这层梦境崩塌之前潜入下一层梦。

    他跳下车，目睹着这恐怖绝望的情景不知所措，大约迟钝了十秒钟才回过神来，取出腰间的哨子塞到嘴里吹响。可是羊群听到哨声更加惊慌了，疯狂地四处逃逸。他轻轻“啊”了一声，歪了歪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山上吹下来的寒风中闭上了眼睛。

    我捂住他的嘴，气鼓鼓道：“不用！”

    我和他一同愣住了。这是在我梦中发生过的事情。我下意识望向他。他面对这种特殊的突发情况发了好一会呆，看到机器人传送过来的地图才慌慌张张跑回小木屋开着小车冲去羊群骚乱的地点。

    我真是一阵好气，很想怒吼，我才没有那么淫荡！

    他与我很相似，但他并不是我，他只是我的父亲梦中的我。

    我可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童真烂漫的一面，见到从水里钓起来的人型生物就会猜想是美人鱼。这大概又是父亲在梦中对我的“再加工”。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他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是谁，反倒在意我为什么会从水里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从水里来。

    我对他道：“我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