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 衰弱初现(1/1)

    姜荔坐在高高的塔楼上,身上披一件毯子,而高塔之下,远远地有几个人。

    距离姒洹和姒泷把他从那个洞窟中带出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他时常仍感到一种彻骨的阴寒。这种阴寒,是靠再多的衣物和炭火都无法温暖的。在夜里,荔常常惊醒,他会恍惚以为自己还呆在那个山洞内,而拔足狂奔,离开住所,直到走到静悄悄的大湖旁,看着那平静的黑色湖水,才清醒过来——他分不清黑暗的梦境和现实。

    但后来,荔才知道,这也不过是另一个形式的囚禁。只不过在于一个地方大些,一个地方的小些。居住在重重围困的姒族王廷中心,他也同样没有自由。

    荔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看起来圆鼓鼓的。这是另一颗蛋,和他的父亲性格相似,安静得多,但也同样坚韧。顽强地吸收着荔的养分长大,无论荔经历了什么,依然安稳稳地扎根在母亲肚子里,健康强韧。

    姒洹站在门框旁,看着荔的背影,有点心疼,但却不知道能做什么。荔从回来之后就是这个样子,比以往沉默得多,也消沉得多,仿佛已经失去了那股抗争的生气。对于他们的碰触,他不反抗,但有时候却怕得发抖。这让洹看得更加心痛,他宁愿荔像以前一样,狠狠地还击他们也好,谩骂也好,看起来还像个活人。

    洹把抱着的宝宝,放到地上。辛已经会爬了,但是,他好久都没见过母亲了刚被放下来的辛,还有些茫然,但一会儿就被新鲜的环境吸引了。他吭哧吭哧地向前爬去,身上只穿了一件小兜兜,露着藕节一样的四肢。

    “咦~”辛不一会儿就闻到一个吸引他的气味,那是另一个他没见过的大人,背对着他,肚子有点大,但气味他却很喜欢。他马上转换了方向,朝着那个沉默的人爬过去。但他都爬到跟前了,那个人却没有和别人一样,马上把他抱起来,而是仍默默地看向窗外。但是这个气息辛真的好喜欢呀,他干脆咕噜咕噜地爬到荔的脚边,见荔不理他,就直接抱着荔的小腿,站了起来。

    荔吃了一惊,然后看到,自己的腿上,不知怎么多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又小又软,跟面团一般,还有股奶香味。见了他,露出个没有牙齿的笑容。起初他还疑惑,这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刚想伸手把他抱起来,但碰到孩子那软软的小胳膊时,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荔脸色一白,马上站了起来,那小娃娃因为大人突然的动作,躲闪不及,一个屁股蹲就坐到了地上。荔看那孩子摔到了地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手动了动,就这样站着。好在蛇人的孩子身子骨结实,辛也没觉得痛,他头转了转,又看见了荔,便朝着荔爬过来了。

    荔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屏风后面,然后再探出头来,对着站在门外的姒洹说:“把他弄走。”

    姒洹:“荔他是你儿子”

    辛却以为荔在陪他玩,他感觉了一下,又迅速确定了荔的位置,乐呵乐呵地爬了过来,想要靠近荔。但一个孩子如何能追上大人,荔越走越远,宝宝就在后面跟着。而洹也看不下去了,只得走过去,把辛抱了起来。

    突然被抱了起来,又被强行带离,辛自然大哭大闹起来,不想离开。洹只得抱着辛的身体,不断哄着他。孩子的哭声都让人心痛。看到洹把辛抱走了,荔才又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看着洹怀里那个不断哭闹的孩子,双手紧握成拳,也在颤抖。

    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有着白色的头发和红色的眼睛,是典型的姒族人的种。而那孩子的脸上,大部分像姒洹,却仍在下巴和眼睛处,看出一点点姜荔的影子

    荔的胸口也在颤抖着,他捂住心脏,只觉得那颗红色的肉块,狂跳得异常。他对于那颗蛋的印象,仍是它刚从自己的体内出来时,带着体温和血丝的样子。他差一点点,就把那颗蛋摔到了地上但好在,那个孩子完好无损地生长着,生机勃勃,和曾经在他梦中出现过的那个孩子,一摸一样。

    辛仍在哭着,但他的哭声却渐渐远了。荔躲在屏风后面,哭声仿佛也在拉扯着他的心。他看向自己的肚子,这里同样也有一颗蛋。过不了多久,也会瓜熟蒂落,然后变成像刚才那个一样的孩子。亲近父母,是孩子的本能而这个孩子,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安静俊美,天赋出奇一想到这儿,荔的手抓紧了屏风,不知不觉,脸颊湿了。

    他是如何地不想要这颗蛋,又是如何地觉得自己残忍。但是,既然不喜,不如不见,他怕自己见到这弱小的孩子后,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知道姒族对于后代的看重,也无意去扼杀他们的希望;但他同样无法忍受,再看到这些活生生的孩子时,勾起的他痛苦回忆。

    如此,不如不见。

    洹没有办法,只得先把辛抱开了。荔第一次见到孩子,还是比较抗拒。只能寄希望于以后有机会,多让他们相处,让荔慢慢接受自己的孩子吧。

    大湖之下,水牢之中。

    头顶之上,是深沉的湖水。用巨大的石块隔开了水脉,却创造出一个封闭的监牢。

    一个长发凌乱,背对着来人的男人,正坐在监牢之中。监牢幽暗,却在阴森的四壁之上,布满许多长长短短的剑痕,展露出一种艳绝的美感。

    “沅。”姒洹说。

    听到是大哥的声音,姒沅的身体才稍微动了一下。捆绑在他四肢上的铁链,也随之被拉动。粗大的黑色链条阴冷潮湿,沉重地坠在男人的手脚上,如四条黑色的苍龙。姒沅端坐于这水牢之中,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以他的能力,不是不能挣开这铁链,只是不在意罢了。

    即使是他的二弟,在对荔做了那样过分的事后,姒洹也不得不对他进行惩罚。只是肉体上的刑罚对姒沅无用,只得把他关在这湖底之下,与姜荔隔离开来。让他见不到荔,也是一种惩罚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水牢之中阴冷潮湿,除了森冷的四壁,再无他物。只适合那些濒死的囚犯,独自反思自己的过错。相比于姒沅他们曾经呆过的那个山洞,那里就如天堂一般。这也算是将姒沅加诸于他人身上的痛苦,反施于己身之上吧。

    但这次来,姒洹的手中却拿了一个布包。软枕之上,卧着一颗初生的蛋。蛋浑圆洁白,身上粘的黏液刚刚拭去,还带着股刚出生的腥味。姒洹说:“你的儿子出生了。”

    “儿子?”

    姒沅缓缓地转过身来,随着他的动作,铁链之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感。那铁链束缚着他的灵力,只要他一动用灵力,就会在灵脉中产生无数针刺般的感觉。但姒沅却毫不在意,他的眼睛直直盯向布包里的那颗蛋,好像难以置信一般。

    姒洹叹了口气:“这是荔给你生的。”

    早在山洞里时,荔就已经怀上了,只是沅一直不知道;而回来之后,他又不被允许接近荔,自然不知道他怀孕的事。而直到他的儿子出生了,他才第一次知道,荔已经生下了他们的蛋。

    其中怀孕生产的艰险种种,自然沅都不知道;荔怀着这颗蛋时心情的纠结反复,自然沅也不知道。

    姒洹把那颗蛋交到沅的手中,说:“你的儿子,你自己孵吧。”

    ,

    沅惊讶又不敢相信。他的手指颤抖着,摸上了那颗蛋。这颗蛋上,还带着荔的气息,让他感到一阵心酸;而他也明显感觉到,这蛋中也有自己的血脉,就像是荔与他之间的一个结。沅觉得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同时又如泉水一般冰冷。他看向头顶的石块,用蛇尾卷起了蛋,也许这水面之上,某个地方,就是他的荔。而沉重的湖水将他与荔隔绝开了。荔是经历了怎样一番疼痛挣扎,才把他们的蛋生下的?沅觉得心中酸楚又难过,他原本以为,在他那样把荔囚禁于山中后,荔肯定恨极了他,即使有了蛋,也不愿生下,但是现在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到了蛋壳上。

    湖面之上。

    刚刚生产过后的荔,陷入了一片虚弱之中。他脸色发白,额上都是冷汗。生这颗蛋虽然比前一颗容易一些,但对于男子之躯,仍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在怀上这颗蛋后,他数次,想要狠狠地打掉这颗蛋,但终究举起了手,还是舍不得放下。也许是因为他见过了辛那样一个鲜活的孩子,也许是他仍记得姒沅最后绝望的渴求,也许是荔也说不清楚。他疲累地躺在床塌之上,眼神失去焦距。刚刚围绕着他的那一群人,已经散开许多,不知道把蛋抱到了哪里——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们不敢再让荔看一下自己的孩子。而蛋被抱走后,荔冷冷地闭上眼睛,喘着气,不去想,只当忘了自己,生过那两颗蛋。

    新的一轮受难,又结束了。

    也许他们会在某个地方,默默长大;也许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有着荔的形象;但有着那样一个斩尾的母亲,不如没有。就让他们作为高贵的神血长大吧,而不要知道自己有着这样不堪的身世。荔默默地捂住自己的眼。他的手指从发间划过,而悲伤地发现,带下了数缕发丝

    他的身体,正在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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