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雪地长行(1/1)
荔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他还有些茫茫然的,眼睛也愣愣的不知看向哪里。洹把他抱了起来,放到一块石头上。他看着荔那走了太远路,而被磨出斑斑血迹的脚,有些地方,已经看见白色的骨茬。姒洹撕下几块布料,把荔的双足包了起来,而荔的右手放在他肩上,就这样低头看着他动作。
姒洹包完了,看着荔这样依然是安静不动的样子,心中一叹,又整个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温度通过胸膛传递。荔的手脚冰凉,连鼻尖也是凉凉的,“罢了,跟他计较什么呢?”姒洹心想。
“我们的儿子快出生了。”姒洹说。他出来时,蛋已经接近破壳,但为了荔,还是忍痛错过了长子出生的时刻,把蛋交给了姒泷照管。“长得”他现在已经能隐约感觉到辛的样子,但长得,洹昧着良心说,也只有三分像荔。他话锋一转,说:“有点像你。”
“别走了,荔。留下来吧。这里有你的儿子,也有我们。”姒洹说。
姜荔没有反应。
姒洹心中长叹,握着荔的冻僵的手指,道:“你看你,也不知道疼。”
“文姜大人无恙否?这下你总算放心了。我何时骗过你?回去吧,荔。蛋蛋他也很想你。”
荔低垂着眼眸,不知看向哪里,洹又拢着他的肩,温暖他的身体,低声哄道:“该回去了,荔。我们”
“回去哪?”荔突然抬起头来,说:“我还能回哪?我无处可去。”
他话说完,声音也低落下去,姒洹抓着他的手,感同身受,说:“既然你无处可去,我也无处可去,不如我们在一起可好?”
你失去了你的家族,我也失去了我的支柱,从此之后,你就是我唯一的救赎。
姜荔看着姒洹,看了很久,眼神从空蒙到平静,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姒洹:“姒洹别玩那套了,对我没用的。”
所谓怀柔感化,对荔来说,不过是一种驯服的手段。
“我明白。”姒洹说,“换做是我,只会比你更绝。无时无刻,不想把孽种掐死,在睡梦中,也要割下敌人的头颅你仇恨姒族,理所应当,但是你却没有那么做。”
“我只是担心你会报复。”
“若是人死了,报复还有什么意义。”
风轻轻地吹过,萦绕着荔的身体,姜族的血脉天赋,让他无时无刻不受到风的偏爱。几缕细碎的发丝,在荔的前额吹动着,他眼中一片空荡,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既无仇恨,也无情感:
“姒洹,若不是你,我现在还好好地呆在姜族,没有失去自己的长尾,我和阿萝一起。不会被压在男人的身下,丑态百出我又何必,像现在这样。”
“我知道。”姒洹抓着荔的手,放到自己肩上,好抱着他,“我从未为姒族之举找过借口但若是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么做。只是后悔当初没有一见到你,就把你抢走。”
“”
“不是姜族,也会有其他什么的族;不是姜荔,也会有其他的什么姬荔、姚荔、嬴荔”
“但却是你。”
“你,很好。”姒洹抱着荔的腰,手下克制又忍耐,“给我生的儿子也很好。”
,
“哈“姜荔冷笑一下,“姒洹,你以为,说几句温情脉脉的话,做一些故作姿态的表示,就可以把你们做过的恶事一笔勾销吗?我不是孩童,没那么好欺骗。”
“我从没想过你能原谅,只想也许你能放下。”
“姒洹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无话可说。但是你想要的太多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太多?”姒洹亲了一下姜荔的指尖,“你现在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我的心放在地上踩了。”
姜荔抽自己的手没抽回来。他看着姒洹,姒族人沁红的眼珠子时常像血,要么是罪无可恕的恶,要么是惊心动魄的美。姒洹却张开口,把荔的手指含了进去,眼中带着勾引。湿热柔软的触感只在指尖上一擦而过,荔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猛然把手抽了回来。
“你也并非无动于衷,荔。”
“人非草木,我亦是凡人。”
感受别人的善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区别只在于自己愿不愿意相信。姒族人有时候故意释放的善意,荔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愿面对。姒洹却逼着荔正视他的眼睛,不许他看向别处,情绪如水底暗流深沉涌动。他抓荔的手腕,是不愿放手的力度:“你想得没错,我就是想征服你、践踏你、占有你,打断你的骨头,让别人都看不到你,让你你只能给我生一辈子孩子。”
“够了!”荔颤抖着。仿佛一片茫茫的雪地,大风把上面遮掩的残雪都吹刮干净,露出底下坑洼尖锐的碎石。洹还想抱他,一把透明的短剑,却横亘在他与姒洹之间。
姜荔握着窈冥昼晦剑的剑柄,剑尖正抵在姒洹的胸口上。他不愿洹再靠近他,就像不愿再接受更多的倾诉。姒洹低头看了一眼剑尖,浅笑一下,竟不顾忌姜荔的防御,也要靠近,宁愿剑尖穿透自己的身体,也要紧紧地抱住姜荔。,
姒洹慢慢地靠近,鲜血也在他前襟上溢出来,他微笑着看荔:
“我打了你三次,你也捅了我三次,气消了吗?”
“第一次,在我们初夜的晚上,你想杀我,还咬了沅”
“第二次,姒旦捉弄你,但是我还是惩罚了你,因为你不愿认输”
“第三次,你突然离开姒族,我很伤心,却不舍得再惩罚你”
“闭嘴!”眼见着姒洹越靠越近,短剑也几乎刺穿他的身体,荔迫不得已收了剑。而姒洹还想说什么,荔却捂住了他的嘴。
荔深深喘息着,姒洹这不要命的举动,也让他怔愣。
姒洹却温柔地吻了一下荔的掌心,身上鲜血漫溢,他眼睛带笑,无声地说:
“只因我已认定你是我一生的伴侣。”
让人又爱又怕,又痛又爽,越是得不到,越想放在手心里。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因倾注了太多情感,早已泥足深陷。
荔的剑掉到了地上。
他的确最恨姒洹。因为一种莫名的执着,荔觉得姒洹是一切灾祸的起源。若不是他那时候射中了姒洹,姒洹不会以此为要挟,要求他的妹妹他不会因此斩尾,将尾尖扔到姒洹的面前。但是姒洹从未辩解什么
也因为恨,记忆得更深刻,而把所有其他的人,都放在脑后但这种过多的关注,反而使脆弱的印象,更容易因对方一举一动的变化,而嬗变扭曲,开始怀疑。在直白又强烈的情感冲击面前,动摇不可能不出现,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荔因为走了很远的路,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又和姒洹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心情也疲怠之极。他靠在姒洹肩上,昏睡过去。姒洹把他抱在肩上,觉得怀中的心跳,是从未如此的沉稳,紧紧地贴着他,为他所有。而随着他把荔扛起来,一把染血的短剑,斜插在雪地上。
洹看着那把沾染了他鲜血的短剑,捡了起来,低头一笑,又放回到荔的手腕上。短剑接触到主人的气息,自觉地缩成一团,卷在荔的手腕上,消失不见。
虽然很想看到你失去利爪的样子,但是,还是你这个鲜活的样子,更让我喜爱。
姒洹想把荔带回姒族,但在雪地的尽头,却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如斫冰析雪,似桂棹兰桨,姒沅的身影,如一尊白色的雕像,出现在道路尽头。
“沅。”
姒沅竟一直在这里。姒洹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出来找荔,姒沅也跟上了。
姒沅转过身来,带起一片风雪,他的眼睛如无色的琉璃一般,没有丝毫情感。一把长剑握在他袖中,如同兜住了一袖漫天的飞雪。
“拔剑吧。”
白色长发被风吹拂着,掠过形状优美的凤眼,只是其中一片阴沉。
嫉妒让他内心发狂,仿佛在油锅上煎熬,妒意浓烈,几乎熬空了他的心。
姒洹沉默了一会,说:“我们是兄弟。”
“但是是我先发现他的。”
姒洹心中一揪,因为姜荔态度松动的喜悦,也低沉下来:“我并未想独占他。”
“那你又为什么让他动心!”
一道剑气迸发而出,直奔着姒洹过来,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沅的身体颤抖,他亦是非常痛苦。
“让他就这样,恨着所有人,不好吗?”
“让他恨着我们,平等而无偏,不会有谁在他心中占据地位,也不会有谁博得他格外的宠爱。只要他留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我不在乎他和谁做爱,也不在乎他给谁生蛋,但是为什么要让他,动心!?”
“沅”
“反正爱与恨,也同样是情感。爱着我,或恨着我,只要目光放在我身上,就可以了。但是我却无法忍受,他把别样的情感,倾注在别人身上!”
姒洹沉默,说:“这样,会让他很痛苦。”,
“他又何尝快活过?”姒沅说。
姒洹闭起了眼睛,而后又睁开。他把昏睡过去的荔,放在一边,走了回来,说:
“既然如此,我接受你的挑战。”
即使是兄弟之间,在面对伴侣的争夺时,还是会以决斗的方式进行。既然无法获得爱人的回应,那么打败对手,也同样是一种追求。面对完美的猎物,猎人之间的竞争总是——
生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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